[乌葛] 骤雨
凌晨雨至，微弱又焦急。
像几行草书的烦闷、恣肆的慨叹，种种一并泡进凉白开：沉浮、漂游...湿透到极致，终于无声搁浅。
街巷落入一场冬眠。霓虹外，窗玻璃暗下来。主机的指示灯闪烁两次，落寞中缓慢哑火。始自琳琅、趋近狂躁，雨带着渐重的呼吸，荒圮在夜昼之交界。
葛力姆乔烦闷地扯了扯嘴角。他想狠狠地揍这无边颓废几下，勾拳、或者横踢，揪起倒霉过路人的头发，啐声“他妈的”，找回高中时代不良少年的作派。很可惜，疲惫是愤懑的天敌。于是葛力姆乔超额完成了嘴部动作，从便利店屋檐下离开，大步跑向前去。
冲到公司楼下时，那件白衬衫被浇得湿漉漉的。吸饱了水，布柔软地贴合身体。薄白的褶皱，沿腰腹线条勾勒而过，渗出些模糊而鲜活的肉色。头发耷拉着，一颗水珠沿着青蓝发丝滚落，滴落于肩膀。
“妈的...倒霉透顶。”
回公司不在他的计划内。
公司的老对手消沉了好几年，这一阵却突然紧密地召开研讨会，连带着他的工作量也急剧增大。
他出差七天，一天耗在飞机上看文件，两天和橘发青年互骂幼稚，连喝三晚咖啡，没睡过四小时以上的觉。知心老板蓝染指尖敲着桌面，终于点点头恩准一次休假。
所以下飞机时葛力姆乔心情难得愉快。只要把文件扔到办公室里，接下去他唯一的任务就是在夏威夷度假。
然而现在，他开始质疑愉快的正确性。
-
凌晨3:46。
葛力姆乔推开门，呼吸声混杂着雨水的冷气，瞬间蔓延到整个办公室。
室内并非是漆黑一片，有一处仍亮着微弱的光。走近点看，还有个瘦削的身影在角落里转头盯着他，小脸被屏幕荧光映得像鬼一样。
.......
乌尔奇奥拉？
他有点惊讶，却在一瞬又变为奇怪，与更奇怪的不满——这个白痴怎么对公司这么死心塌地？
他不甘示弱地瞪回去，脑中生成了千百句嘲讽般的开场，又被无名的烦闷堵回。最后他只是啧了一声，少见地不再僵持，放好东西准备离开。
“雨一时停不了了...葛力姆乔。你怎么回家？”
准备带上门的时候，他才发现乌尔奇奥拉已经在电梯口等着了。对方注视着窗外的雨景，事实上是注视着玻璃窗反射的人像。
半湿的贴身衣物隐隐勾勒出葛力姆乔的肌肉轮廓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。他青蓝色的发又仿若幽火，在黯淡的夜中若隐若现。
“啊？关你什么事？”
“你家很远，我也是。”
“...哈？你今天是有什么...”
他极具嘲讽意味与攻击性的腹稿在喉头转悠了一圈，随后出于某些不知名的原因，在欲脱口的瞬间哑然失声。沉默像雾气，萦绕着对方那双幽绿眼中的情绪，在空气里凝滞。该死，一切都怪这鬼天气！他烦躁起来，嘴角平平一扯，又咧开，将一颗虎牙展现得恰到好处。
“...喂，那你有什么打算？”
乌尔奇奥拉的目光原本一直紧随着声源，闻言便低下头去，留那没有着落的问题孤零零地在空气里徘徊。他似乎沉思了许久——丝毫没有在意对方视线里的恼怒，终于在进电梯的那一刹那，开口。
“去宾馆。”
-
葛力姆乔发誓，如果不是自己太过于困倦——而非那双祖母绿的眼瞳只映着他时太过摄人心魄，他死也不会同意这个提案。
当服务员看着他们两个人暧昧地笑了一下时，他简直想把身边的小个子扔到雨里。
“我还有点事要处理。”
感受到对方的怒意，乌尔奇奥拉带着有些雀跃的步伐坐到桌前，向对方自然地挥了挥手。
“你可以先去洗澡，或者直接睡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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乌尔奇奥拉觉得环境有些吵。
他皱着眉松了松耳机线。
先是塑料瓶敲击地面的声音，再是有些慌乱的指尖划过玻璃的不和谐噪音，和接踵而来的，肉体与玻璃的碰撞声。
随后短暂被掩盖过的水声又开始流淌。
乌尔奇奥拉一把扯下耳机，暂且没有理会闪动的对话框。水流声静静地持续着，不再有变化。
他犹豫了一下，喊了一声葛力姆乔的名字。
这回，换到他的那句话空落落地在房间内回荡。
他几乎毫无迟疑地冲进浴室。
葛力姆乔单手握着扶手，倚靠在浴室的玻璃门上。他的眼紧闭着，淡蓝的发丝贴在脸侧，水珠无声而缓慢地滑落。
乌尔奇奥拉愣了一下。
他早就意识到对方的身体状况不佳——是在看见他顶着宛如烟熏妆的黑眼圈大半夜回公司时确认的。但他还从未想过，也从未见过对方这么脆弱的样子。
有点出乎意料的反差。
乌尔奇奥拉有点艰难地把比他高一个头的青年从浴室挪了出来。
葛力姆乔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物传到他身上。精壮的胸肌贴着他的手臂。
他的耳畔传来不平稳的呼吸声，带着偏高的温度。水雾慢慢扩散开去，浸润了室温下偏凉的衬衫。
乌尔奇奥拉眨了眨眼睛。
他觉得此时应该给对方穿上点什么。
对他来说完全没关系，只是为了防止对方醒来后因尴尬或是害羞而暴怒。
害羞吗？
下一秒他停住了脚步，轻微地摇了摇头。显然，那力度不足以将这个想法甩出去。
他有些吃力地把葛力姆乔拖到床上，塞进宽大的浴袍里。他扯出压好造型的被子抖了抖，铺在对方身上，然后在对方头上放了一瓶冰牛奶。
乌尔奇奥拉盯着葛力姆乔看了一会儿，转身走向电脑前。
他走到一半又突然折回床前。
“葛力姆乔。”
“晚安。”
-
窗外的天色渐渐明亮了起来。
葛力姆乔在晨曦的轻拂中醒来。
他揉了揉眼睛。
尔后一瓶牛奶从额头上掉下来，翻滚几下，歪在床上默默地静止。
他有些迷茫地撑起身体，试图回想昨天发生了什么。
然后他发现右下方的视野里有一片黑色。
他掀开被子一看，乌尔奇奥拉把头埋在被子里睡过去了。
“.......喂，你他妈为什么在老子床上？”
“...呼呃...”
“为了照顾你。”
“这点报酬还不够，远远...”
被揪起领子的乌尔奇奥拉向下一瞥，随后揉了揉眼睛，稍显无辜地打了个哈欠。那姿态是完全不把这粗鲁行为放在心里的自在。
他抬头迎光望去，眼中那一潭苍碧的湖水 在阳光下耀起金光。
